【小说天地】武侠小说一一千门系列(第三十三更)
[千门之威]。这部快完结了喔!
==第七章:初战==
红日早已沉入大海,海上一片蒙眬,还好月色甚明,照得海上一片银亮。蒙蒙月色下,海风凛冽,卷起浪花朵朵。俞重山将手探出窗外试试风向,喃喃自语道:“风向终于变了。”
“报!”传令兵突然在舱门外高呼,“侦察小艇上发回信号,敌军船队在二十里外聚集,正逆风向我侧翼移动。”
俞重山闻言哑然失笑:“书生毕竟是书生,再精通兵法,也还是纸上谈兵。千算万算,恐怕就没算到今晚的风浪吧?逆风迂回袭击我侧翼,这不是找*?”张宇然也笑道:“咱们只需以逸待劳,就能大获全胜。”
“不然!”俞重山微微摇头,“公子襄毕竟机智多谋、聪明绝顶,一旦发现失策,肯定会立刻改正。咱们不能给他任何改正的机会!”说到这他陡然提高了声音,“传令下去,船队升起风帆,向东南方向全速前进,直击敌军主将战船!”
“呜呜”的牛角号在甲板上悠扬回荡,水兵们忙而不乱地升起了风帆。桅杆上的旗兵用灯笼向同伴发出信号,十几只战船立刻扬帆启航,向黑暗中的对手驶去。
“报!敌船掉头逃了!”瞭望的哨兵突然在桅杆上高呼。俞重山闻言一声轻哼:“这个公子襄,反应倒快。现在敌船离咱们还有多远?”
“大约在三里开外!”哨兵答道。俞重山一声冷哼:“追上去,这个距离,他已逃不脱咱们的追击!”
风浪渐大,卷得风帆猎猎作响。十几只战船如离弦之箭,直射海上的对手。蒙蒙海面上,渐渐能看到对手船队那黑黢黢的影子,像十几只海上怪兽,在猎人的追击下张皇逃窜。
“报!敌船逃入了海湾!”哨兵的禀报令俞重山心中一动,连忙高声下令:“减速!在海湾外抛锚停下!”
“怎么不追了?”副将张宇然疑惑地问。俞重山沉声道:“公子襄虽不是出身军旅,但领兵之能有目共睹,不应该这么容易就乱了阵脚。他既然逃入海湾绝地,咱们只需守住海湾入口,天亮后他所有的安排和计谋,就都一无所施。”
战船在海上停了下来,像十几只追猎的狼犬,静静地卧在猎物的洞穴之外,等着天亮后再发出致命一击。海湾中,云襄也在静静地等待。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一丝鱼肚白,筱伯小声问:“如果俞重山不追进来,那会怎样?”
云襄苦笑道:“如果天亮前俞重山还不坠入这海湾,咱们就输定了。现在咱们只有祈求上苍,让海上的风浪大点,再大点,将他逼进来!”
一旁的渔民孟老伯笑着安慰道:“云公子放心,依老朽多年海上讨生活的经验,今晚的风浪小不了!”
云襄心中稍安,欣然道:“那可九曜感谢上苍相助了!”
海湾里风平浪静,海湾外已是巨浪滔天。俞重山如孤岩般稳稳立在船首,木然看着水军在风浪中操持。一名水军将领跌跌撞撞地靠过来,高声请示道:“将军!风浪太大,咱们是不是靠岸避一避?”
副将张宇然也道:“是啊!再等下去,说不定战船会受损。”
俞重山无奈叹了口气,这是演习不是实战,如果演习中战船受损,那就太不值得了。不过要他就这么放弃被逼入绝地的对手离开,却又心有不甘。他沉吟良久,终于决定冒一回险。
“令船队驶入海湾,与敌军决战。”俞重山一声令下,十几只战船犹如得到命令的猎犬,立刻向海湾中扑去。
“来了!”看到十几只战船全速驶入海湾,张龙也兴奋起来,一边用信号灯指示三艘大船插入海湾入口,一边命令水军向敌人发起进攻,以引开敌军注意。
海湾中风浪小了很多,但隆隆的战鼓令人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俞重山一面令前锋迎敌,一面指挥后军保护好自己的退路。此时却见敌军三艘战船完全无视自身安危,从侧翼直扑海湾入口,俞重山眺望着那三艘大船,自语道:“这个公子襄,白白牺牲三艘战船,想干什么?”
火炮生隆隆响起,火光像闪电般在海面上倏然明灭。虽然火炮都没装弹丸,但激烈程度跟真正的海战没有多大差别。有负责裁决的将领在远离战场的穿上记录双方发射的炮火,及发炮的距离远近和角度,以确定哪些战船应该算被击沉而退出演习。
俞重山正要下令先击沉插入自己船队后方的那三艘敌船,突听桅杆上的哨兵高叫:“三艘敌船向我们发出信号,他们已凿船自沉。”
“凿船自沉?”俞重山一惊,立刻就明白了云襄的意图,“停!”俞重山一声令下,火炮顿时停止发射,海湾中立刻静了下来,只见敌水军战船已大部靠岸。俞重山打量着三艘战船停泊的位置,叹道:“咱们全部被捆在这海湾中了。”张宇然道:“演习中哪有这个战术,不用管他。”
“演习中没有,实战中却有。”俞重山沉声道,“咱们要以实战的思想来演习,怎样才能达到演习的效果。现在咱们退路被堵,不过兵员战船都没有多大损失,还算不得输。公子襄为了将咱们引入这绝地,把自己的水军也赔了进去,也没有占到便宜。”
话音刚落,就见岸边礁石上飞来几支带着火焰的飞箭,落在甲板上后立刻就被兵卒踏灭。俞重山面色凝重起来,他知道这是公子襄在问他,如果遭到火箭袭击,他该怎么应付?实战中火箭肯定密如飞蝗,决不会轻易就被扑灭。“弃船!登岸!”俞重山无奈下令,他知道云襄的步兵已占据有利地形,但遭到火箭袭击,除了弃船登岸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从哪里上岸?”张宇然忙问。俞重山放眼望去,就见四周礁石都有篝火亮起,只有开阔的沙滩上黑黢黢不见任何光亮。他沉吟良久,最后下令:“从火光最盛的礁石处登陆。”
十几艘战船先后靠岸,一千多名兵卒纷纷弃船登岸。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号炮响起,埋伏在险要处的一营和七营步卒齐齐现出了身形,尽皆弯弓搭箭,引而不发。俞重山见状一声长叹,转头对副将吩咐:“中止演习,公子襄赢了。”
中止演习的信号灯在战船桅杆上渐渐升起,岸上埋伏的步卒齐声欢呼,从藏身处出来。只见云襄青衫飘飘走在最前方,对俞重山拱手遥拜。俞重山快步迎上前去,拱手拜道:“公子知兵善用,胸中韬略非俞某可比,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云襄忙拉过身后的赵文虎,笑道:“俞将军过谦了。这一战我有熟悉将军用兵的干将相助,又精研将军过去的用兵习惯,才针对性地做了这些布置,占了你明我暗的便宜。不过既便如此,以将军之能,误入重围之际要趁夜突围也非难事,所以这一战只能算平手,在下不敢称胜。”
俞重山对赵文虎点点头,执起云襄的手叹道:“公子不必自谦。我将委你剿倭营的全权指挥调度之权,在下只负责监督、训练、参谋之责。相信以公子之能,定不会令本将军失望。”
云襄拜倒在地:“多谢将军信任,在下将竭尽所能,平息百年倭患,保百姓平安。”俞重山连忙扶起云襄,解释道:“可惜朝廷制度,军权不能私相授受,所以公子的一切命令,将由本将军代为传达,请公子理解。”
云襄点头道:“云襄唯有借将军之威信,才能号令全军。也只有倚仗将军完全的信任,才能无所掣肘地指挥剿倭营。能遇到将军这等知人善用、礼贤下士的伯乐,是云襄毕生之大幸!”
俞重山哈哈一笑,挽起云襄的手遥望茫茫大海,昂然道:“公子天纵奇才,不逊那武侯与韩信。就让咱们文武联手,平息这百年倭患!”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巴哲犹如一只独狼,正循着舒亚男逃离的方向苦苦追踪。虽然没有坐骑,他依然没有放弃。他就像一只忠实的猎犬,对主人的命令永远都不折不扣地执行。
前方出现了几个放牧的汉子,赶着马群在草原上嬉戏。有牧人看到徒步而来的巴哲,远远就在招呼:“喂!兄弟!要不要帮忙?”
“你们可看到一个单身女人,从这里过去?”巴哲一边问,一边打量着马群中的骏马。一个牧人往东南方向一指:“有!往那个方向去了。”
另一个牧人笑道:“看你风尘仆仆,相比已赶了不少的路,过来和咱们喝上一杯,来者都是客嘛。”
巴哲没有理会那牧人的邀请,却突然一把将一个牧人拽下了马鞍,然后抢过他的马向马群奔去。他已经发现了马群中的头马,那是一匹浑身漆黑的千里马,如果把它抢到手,追上那女人就没有多大问题。
马群受惊,开始向远处逃逸,万马奔腾的蹄音如隆隆雷声滚过大地。巴哲从马群侧面悄悄接近头马,在离头马还有数丈之遥时,突然从马鞍上凌空跃起,踏着几匹奔马的马背,如凌空虚度一般追上头马,然后一个虎扑稳稳落在头马背上。头马拼命嘶叫跳跃,却怎么也甩不掉巴哲。而他则一手紧紧抓着马鬃,一手握拳狠击马背,一连数十拳,那马终于吃痛不住,渐渐老实下来。
几个牧人看得目瞪口呆,见他不仅制服了头马,还要将头马抢走,众人纷纷叫骂着上前阻拦。巴哲刚被舒亚男暗算,正憋着一肚子火,见众人竟敢喝骂阻拦,也不多话,拔刀一路斩杀过去,几个牧人立刻身首异处,惨遭横*。他却带着一路血腥,向东南方疾驰而去。
有日行千里的骏马相助,巴哲第二天黄昏就追到了那个可恶的女人。这里已经是关内一处边境小镇,只有一条小街和几间简陋的铺子,以及几十户贫困潦倒的边民。当巴哲牵着马出现在那个女人面前时,她正在镇上唯一一家酒肆,狼吞虎咽地用当地一种坚硬如石的大饼填肚子,看到巴哲突然出现在面前,她惊得目瞪口呆,若非嘴里塞满了大饼,一定能塞下一个拳头。
巴哲很喜欢别人这种惊恐的表情,他嘴角泛起戏谑的微笑,在她的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对过来招呼的小二一声高喝:“五斤好酒!”
小二赶紧抱来一大坛酒,殷勤地问:“客官不要菜吗?”
“我已经有下酒菜,什么菜能比得上少女鲜美的嫩肉?”巴哲舔着干裂的嘴唇,笑眯眯地打量着对面的舒亚男,头也不抬地说道。小二听得莫名其妙,不过凭直觉,他知道面前这个像狼一样的异族汉子不是善类,也不敢多问,立刻搁下酒坛躲一边去了。
舒亚男突然有种想吐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肌肤直透骨髓。她见过各种各样令人不安的眼光:凶狠的、**的、毒辣的、杀气腾腾的……所有这些眼光加起来,都不如巴哲的目光令她胆寒,那就像是饿狼在打量食物时发出的馋光!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朗多殿下忠心耿耿?”巴哲笑眯眯地抓住舒亚男的手,凑到鼻子边轻嗅,“因为我有一个绰号叫‘饿狼’。十六岁那年,大雪封山,村里所有人都饿得奄奄一息,我也不例外。你没饿过肚子,至少没饿到用泥土充饥的底部,所以你根本想象不到饥饿日夜伴随着你的恐怖感觉。为了活下去,我吃过所有能吃或不能吃的东西——老鼠、毒蛇、虫豸甚至蛆虫,最后连草根树皮泥土都拿来充饥。当所有能吃或不能吃的都吃完后,我不得不用一种既能吃也不能吃的动物来充饥,你知道是什么吗?”
舒亚男突然感到浑身发软,腹中酸水不住上涌,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使她的双眼睁得浑圆。只见巴哲笑着点点头:“你猜对了,是人。全村一百零三口,全成了我的美食,我是那次大饥荒唯一的幸存者。从此我发现天地间的美味莫过于此,所以我迷上了这道美味,忍不住四下掠食。附近的牧民视我为妖魔,给了我一个恐怖的称呼——人狼。”
巴哲摸摸手臂上的累累疤痕,微微叹道:“无数牧民想将我除掉,设下过各种各样的陷阱,无数猎人将捕猎我这头人狼视为最大荣耀。这虽然给我造成了一些麻烦,但他们都失败了。我在与他们的周旋中变得越来越精明,越来越像头真正的野兽,直到遇到朗多殿下。”
巴哲目视虚空,眼里满是感激和敬仰:“朗多殿下在牺牲数十名武士和上百条猎*之后,终于将我捕获。在得闻我吃人的缘由后,他没有杀我,而是把我留在了身边,并用最好的食物来喂养我,令我渐渐忘却了人肉的味道。他让我重新成为一个正常人。所以,我视他为再生父母。”说道这巴哲神情突然变得异常凶狠,盯着舒亚男喝道,“这几天对你没日没夜、忍饥挨饿的追踪,令我再次想起了十六岁那年的饥饿,以及对人肉那种特殊的记忆。我恨你!让我再次想起对人肉的无尽渴望,既然一切因你而始,我只有吃掉你,才能平息我遗忘多年的欲望。”
舒亚男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是朗多殿下的妃子,你……你不能吃我!”
巴哲一声冷笑:“朗多殿下早已被你伤透了心,所以临行前对我说,带不回活人,带个尸体回去也行。带个尸体上路实在太麻烦,所以我打算只带你的头回去,剩下的部分嘛,嘿嘿!”巴哲说着舔了舔嘴唇,垂涎欲滴地打量着舒亚男颈项以下的部位。
恐惧能让人爆发出最大的潜能,舒亚男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从巴哲掌心中抽回手,一把掀翻桌子,跟着一脚踢向巴哲的咽喉。却见巴哲一低头一张口,竟一口咬住了舒亚男踢来的靴尖。这不是任何门派的武功招数,而是无数次生存搏杀后形成的本能。
舒亚男心中恐惧,但受伤依旧不慢,拔刀便斩向巴哲颈项。却见巴哲抬手就抓住了刀锋,跟着一掌切在舒亚男颈项上,令她立时软倒。巴哲也不顾被刀锋割伤的手掌,一手抱起酒坛,一手提起软倒的舒亚男就大步出门。此时天色已晚,酒肆中除了小二和掌柜,再无旁人。二人见巴哲行凶,正待张嘴叫人,却被巴哲一脚一个踢中要害,顿时双双毙命。
抱着舒亚男和一坛酒来到郊外的树林,巴哲将舒亚男扔到地上,抬了些枯枝生起篝火,然后对舒亚男嘿嘿笑道:“人肉烤着吃最香最嫩,尤其是妙龄女子的鲜肉,我保证这是一般人从未尝到过的美味。难得你长得这般俊美,我打算与你分享这世间第一美味。你放心,我下刀会非常谨慎,决不会让你失血早*。希望咱们吃完你四肢和脊背上的肉之后,你还有力气来称赞我的厨艺。”
巴哲说着拿出金疮药,然后拔出匕首,顺着舒亚男的胳膊剖开衣袖,这才将匕首慢慢割向那白皙丰腴的手臂……
最新的战报就摆在中军大帐的书案上,帐中的气氛十分凝重压抑。俞重山据案而坐,将战报推给身旁的云襄道:“东乡平野郎又侵扰闽省,掳掠数个州县而去。咱们剿倭营成立已近两个月,却尚未建一功,不知云公子可有良策?”
剿倭营的实际指挥权虽然已归云襄,但为了不给别有用心的人留下口实和把柄,所以每次议事依旧由俞重山端坐帅位,云襄的公开身份只是俞重山的幕僚。面对俞重山的询问,云襄从容道:“有!不过就是有点委屈俞将军。”说着他将一封奏折推到俞重山面前,“我已替俞将军拟好奏折,请俞将军尽快派人送到京师。”
俞重山展开奏折一看,顿时满面惊讶,垂头沉吟半晌,渐渐有所顿悟,最后展颜笑道:“为了逮到东乡这头恶狼,我个人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我连夜让人以八百里加急快报将奏折送到京师,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二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默契。只有帐下诸将听得莫名其妙,不知俞重山与云公子在打什么哑谜。
七天之后,朝廷批复的圣旨下来,与圣旨同时到来的还有数名锦衣卫巫山。当圣旨宣读之时,众将大哗,谁也没想到忠心耿耿、抗倭有功的俞重山,竟被朝廷说成有通敌之嫌,要提往京师审*问罪。若非俞重山竭力压服手下,俞家军差点便要酿成兵变。
俞重山离开杭州之时,江浙两省文武百官、数万百姓十里相送,场面颇为壮观。人们纷纷为俞重山奔走请命,一封封奏折火速送往京师,皆是为俞重山说情。
就在俞重山离开杭州的当夜,剿倭营中军大帐中,云襄将一封书信递给帐下五名垂头丧气的剿倭营千户,淡淡道:“这是俞将军的密令,诸位传看后烧毁。从现在起,我将替俞将军统领全营。”
剿倭营五位千户中,有四位来自俞家军,另外一位是俞重山特意从广东要来的水军骁将。五个人传看着俞重山的密令,脸上的愤懑和颓丧渐渐变成了疑惑和惊讶,彼此交换着心有所悟的眼神,最后五人都将征询的目光转向云襄,只见云襄肯定地点了点头:“诸位杀敌立功的时候到了,众将听令。”
五人一扫颓丧和疑惑,兴奋地拱手道:“末将在!”
云襄环视众将,沉着冷定地道:“即刻照信中方略行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违令者斩!”五将轰然应诺,手执令箭昂然出帐,与先前进帐时的颓丧已全然不同。
俞重山被停职拿问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江浙两省,同时也传到了在海上游曳的东乡平野郎耳中。听到探子送来的谍报,他那阴沉沉的脸上泛起了久违的兴奋和笑意,不过他还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俞重山真的已经离开了杭州?”
“千真万确!”那探子连忙道,“小人离开杭州时,俞重山已被锦衣卫押着上路,这会儿恐怕已经快到京城了。”
“再探!”东乡平野郎挥手令探子退下,兴奋地练练搓手。这些年来,他在沿海诸省屡屡得手,却从来不去碰江浙两省,就是谨慎地避开俞家军,以免重蹈他人覆辙。现在沿海百姓恐于倭患,已退到远离大海的内陆,致使他登陆后不得不百里奔袭,所得却寥寥无几。如今俞重山这只看门*终于被革职离杭,俞家军受此打击必定军心大乱,再不复往日之勇。他似乎看到江南最富庶的杭州城,正在向他隐隐招手。
船队趁着夜色悄悄逼近杭州湾,在离杭州湾还有数十里之遥时,东乡平野郎突然下令停船。他还有些不放心,要等最后一道谍报再做决定。他行事一向谨慎,这点曾无数次地救过他。
海上有灯火闪烁,一艘渔船渐渐靠了过来。东乡心急如焚地来到船首,亲自询问那送信的线民:“俞重山真的离开了杭州?”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问,“俞家军现在谁在指挥?”
那线民答道:“是俞重山的副将在暂领全军,不过俞家军如今已是群龙无首、军纪废弛,不少兵将深夜还在青楼流连买醉,甚至发生了几起扰民事件。”东乡听到这消息后,紧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放松的微笑。拔出战刀往黑暗中的杭州方向一指,他高声下令:“前进!目标杭州城!”
众倭寇发出兴奋的欢呼,他们就像饥饿的恶狼,终于问道了久违的血腥味。
巴哲的目光此刻也如狼眸,正垂涎欲滴地打量着舒亚男雪白的胳膊,用匕首比划着准备下刀,却听舒亚男突然喝道:“等等!你不能吃我!”“为什么?”巴哲眼里满是调侃,并没有打算停手,却听舒亚男从容道:“因为我不仅是朗多殿下的妃子,更是他未出世孩子的母亲。”
巴哲一愣,茫然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舒亚男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因为……我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孩子?朗多殿下的孩子?”巴哲怔怔地望着舒亚男半晌,突然呵呵大笑起来,“这种骗小孩的鬼话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若是怀上了朗多殿下的孩子,怎么还要逃走?”舒亚男愧然道:“我害怕。”
巴哲冷笑:“怕什么?”舒亚男讷讷道:“朗多殿下令你杀掉魔门使者,这是违背汗令、大逆不道的反叛之举,这在咱们呢中原是诛灭九族的重罪。我怕受到牵连,也是想为殿下保住这点骨血,所以才连夜逃走。”
巴哲见舒亚男说得楚楚可怜,心中开始有几分信了。朗多殿下令自己杀掉魔门使者,这确实是按律当斩的重罪,只是大汗对朗多殿下十分溺爱,殿下这才免于一*。他想了想,嘿嘿冷笑道:“就算你所说属实,为何见我追来,你却要设下陷阱暗算与我?”
“我害怕啊!”舒亚男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显得越发可怜,“我哪知道你有没有背叛朗多殿下?又是不是奉了汗令来追杀咱们母子?”
“我会背叛朗多殿下?”巴哲勃然大怒,神情直欲择人而噬,“我就算背叛自己父母,也决不会背叛殿下!你若再羞辱于我,看我不将你碎尸万段!”舒亚男连忙道:“小女子不知勇士对殿下的中心,先前多有误会,请巴哲勇士恕罪!”
巴哲面色稍霁,沉吟道:“你的话我不能轻信。要知道你有没有说谎,只需看看你有没有怀孕便知道。”说着将舒亚男一把拎起,不由分说便大步向镇上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镇上已是家家灯火、户户闭门。巴哲沿着长街一路走去,终于在长街尽头看到一家医馆的标志。他也不管别人已经关门,上千狠狠敲开房门,对开门那个睡眼惺忪、惊恐不安的老大夫说道:“帮这女子号号脉!”
那大夫见他模样凶狠,不敢多问,只得燃起灯火,为舒亚男号脉。舒亚男心里七上八下,只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没有遇到庸医,但愿自己没有算错日子。
那大夫用三根手指搭在舒亚男腕上,眯着眼沉吟了半天,直到巴哲已有些不耐,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位姑娘除了有些疲倦,并无任何病患,脉象与常人无异。”
巴哲嘿嘿一声冷笑,目光阴森森地盯住了舒亚男。就听那大夫又道:“不过,她似乎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此时实在不该再奔波劳碌。”
巴哲一听这话,面色渐渐和蔼起来,起身对舒亚男拱手一拜,沉声道:“主母在上,先前小人多有冒犯,还请主母恕罪!”
舒亚男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差点喜极而泣。她虽然早已坚信自己怀上了云襄的孩子,但第一次在大夫这里得到证实,意义又有所不同。她不禁轻抚小腹,在心中暗暗叹道:小云襄啊小云襄,你可救了为娘一命!
巴哲见她双目垂泪,只当她心中委屈,连忙赔笑道:“主母请放宽心,殿下是大汗爱子,大汗不会为魔门一个使者就重罚殿下,现在殿下已经没事了。小人这就去雇一辆马车,立刻载主母回去。决不让主母再受半点奔波劳碌之苦。”舒亚男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巴哲正要出门,想想又有些不放心,忙过来搀起舒亚男道:“咱们还是一同去雇车,这样可以快一点上路。”
舒亚男不满地瞪了巴哲一眼:“你既知我受不得劳累,还要我跟着你到处去找车行,莫非是信不过我么?”
巴哲一愣,第一次见舒亚男端起主母的架子,倒也不好勉强,只得道:“那好!你就暂时在此等候,待我雇了车来接你。”说着便拱手出门。
来到长街,巴哲立刻闪到阴暗处监视,只要那女人还想逃跑,就说明她先前所说的都是谎言,那就只好对她不客气了。等了半晌不见那女人逃走,巴哲放下心来,他自忖这女人若是逃走,也逃不过自己的追踪;若是向旁人求救,这小镇上也没人能奈何得了自己。想到这他再无顾虑,立刻去找车行雇车。不过走遍全镇他也没找到一个车行,只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镇上唯一的客栈门外。他上千牵起马车就走,正在车后擦洗马车的车夫连忙上前阻拦,他不由分说,拔刀便将车夫斩杀在路旁。
匆匆赶着马车来到医馆,见舒亚男不仅没逃,还让大夫给她抓了一副草药。巴哲随口问那是什么药,就见舒亚男面上有些羞赧,只说是女人吃的药。巴哲也不好再问,匆匆道:“主母,马车已经找到,咱们得连夜就走。”舒亚男皱起眉头:“咱们明日再走不行吗?”
巴哲坦然道:“我在这镇上已杀了三人,明日走恐怕会有麻烦。请主母上车。”
舒亚男一听这话,只得随他出门登车。巴哲将舒亚男扶进车厢,然后道:“主母稍等。”说着返身折回医馆,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擦着刀上的血迹从容而出,坐上车辕道:“好了,现在不会再有人知道咱们的行踪了。”说着他一扬鞭,马车立刻向西疾驰。
舒亚男见他谈笑间连杀数人,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愤怒。她摸着小腹暗自祈祷:小云襄,你一定要给娘力量,让咱们平安逃离这恶魔之手!
==第八章:阉俘==
子夜的天空星月蒙眬,杭州城黑黢黢看不到任何灯火。因钱塘江口有拦江的铁索,东乡平野郎只得在杭州郊外的海滩抛锚停船,趁着夜色向杭州城摸去。
近万名海盗如狼群一般,潮水般悄然涌向杭州城,沿途只听见草鞋踏在海滩上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一两声兵刃的碰击,数里奔驰竟没有惊动任何人。不到半个时辰众倭寇就已抵达杭州城近郊,如狼群出击前伏地不动,静等着头狼的号令。
东乡平野郎听听城中动静,然后向城门方向一指。十几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倭寇立刻向城下摸去,他们皆是忍术高手,数丈高的城墙在他们眼里如同坦途。
只见十几个忍术高手纷纷抛出绳钩,稳稳地搭上城墙,然后抓着绳索两手交替,壁虎般向城上爬去。十几个黑影很快就爬上城墙,但接下来的情形令东乡吃惊地睁大了双眼,只见他们纷纷从城墙上栽了下来,这个过程就像他们登上城墙时一样,除了他们身体落地时的闷响,静悄悄毫无声息。
海盗中响起一点不安的躁动,隐隐约约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潮。东乡沉吟片刻,不甘心就此放弃,用手点点左右手下,然后向城上一指。又一批忍术高手向城下摸去。
这一次和上一次几乎没什么差别,十几个手下很快又莫名其妙地摔下来。城头依旧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光亮与灯火,也听不到任何声息。
“快退!咱们中埋伏了!”多年的冒险经验,立刻都让东乡意识到危险,毫不犹豫下了撤退的命令。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东乡回头望去,就见先前登陆的海湾处,燃起了漫天大火,隐隐有呐喊声远远传来。一个浑身浴血的倭寇跌跌撞撞地跑来,气急败坏地禀报道:“首领!咱们的船遭到明军水师的袭击,损失惨重!”
众倭寇顿时哗然,纷纷要赶回去救援。东乡看看近在咫尺的杭州城,再听听身后的动静,黯然叹道:“现在赶回去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办?”众倭寇焦急地问。东乡在心中略一权衡,挥刀向杭州城一指:“攻城!只要拿下杭州,咱们不仅能反败为胜,还能满载而归!”
众倭寇在东乡号令下,呐喊着扑向城下,他们已顾不得隐藏行踪。虽然在没有充足的攻城器具的情况下攻城,是兵法大忌,但自从他们横行沿海以来,很少遇到明军的有效抵抗,所以早已不将明军放在眼里。
城头上突然飞出漫天火箭,如流星般掠过数十丈距离,落在潮水般扑来的人群中,引燃了埋在城墙下的柴草,城门前的开阔地很快就燃成了一片火海。火光将开阔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众倭寇暴露在火光之下,成了城上守军的活靶子。
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倭寇成片成片地倒下,声嘶力竭的呐喊变成了垂*前的惨呼。东乡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挥刀撩开几支流箭,放声高呼:“退!快退!”
众倭寇推到箭雨射程之外,尚未站稳脚跟,就听近处号炮响起,左右各有一票人马从埋伏处杀出,人人手执长刀,坐跨快马,气势如虹,瞬息即至。其士气与战术素养绝非以前遇到的明军可比。东乡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就见高高飘扬的旌旗上,有三个极尽张扬的大字——剿倭营!
两个千人快骑队在倭寇阵中纵横驰骋,将本就不成队形的倭寇冲击得更是七零八落,完全失去了统一的指挥调度,只能各自为战。东乡眼看败局已定,气急败坏地抓过身旁的向导,厉声喝问:“你不是说俞重山已经革职离杭了吗?这是谁在领兵?”
“我、我不知道。”向导结结巴巴地答道。这时一个倭寇突然高声叫道:“首领你看!”东乡循声望去,就见右手一片高地之上,飘扬着剿倭营的中军大旗。借着蒙眬月光,隐约可见旗下有个青山书生坐跨骏马,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战场,他身旁紧随着两个明军高级将领,看二人对他的态度,显然这书生才是战场的总指挥。
东乡一把扳过向导的脑袋,指着高处的书生厉声喝道:“那人是谁?”见向导茫然摇头,东乡一怒之下,挥刀斩下了他的脑袋,跟着举刀狂呼:“跟我冲!”
数千名倭寇号叫着跟在东乡身后,发力向剿倭营中军大旗所在的山坡冲去。东西已发觉那里只有一个千人队,只要能夺下剿倭营中军大旗,甚至斩掉剿倭营主将,今晚这一战就还有一线胜机。倭寇虽然损失惨重,但毕竟人数众多,东乡很快就纠集了三千多精兵,向剿倭营中军大旗所在,发起了猛烈的反扑。
数百步距离转瞬即到,眼看剿倭营中军大旗在望,东乡挥刀发出一声狼一般的嗥叫,全速向山坡冲去。
山坡上果然只有一个千人骑队,见倭寇来势凶猛,立刻向后撤离。众倭寇见状军心大振,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疯狂向上坡上冲去。却见那千人骑队有条不紊地向后退却,将这处战场的制高点拱手相让。
东乡正在发足狂追,忽然发觉前方出现了一道数丈宽的壕沟。明军战马轻易一跃而过,而自己的手下却只有望沟兴叹。他心中一惊,连忙挥刀令手下停步,此时身后传来阵阵呐喊声和马蹄声,他慌忙回头望去,就见明军三个千人骑队已从后方追击而至。前有壕沟阻拦,后有剿倭营精锐骑师追杀,这处高坡竟成了一处绝地!
“活捉东乡”的呐喊声令东乡胆寒,见坡下三千多名骑兵围而不攻,东乡立刻就猜到了他们的意图。一旦天色大亮,自己最擅长的夜战就无从发挥,而杭州城中的守军也会赶来增援,届时要再想突围,恐怕就难如登天了。不过现在要正面突围,冲击严阵以待的三千精锐骑兵,实在是以卵击石。东乡在心中权衡再三,终于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向壕沟方向突围!给我冲!”东乡挥刀高呼,三千多名倭寇立刻向壕沟扑去。壕沟有两人多深,众倭寇在翻越壕沟时,立刻成为壕沟对面剿倭营骑兵的箭靶子,一个个被射杀在沟中,但众倭寇依旧前仆后继,毫不犹豫地跳进壕沟。在牺牲了千多名手下之后,东乡终于用自己人的尸体将壕沟填平。
“杀!”残余的倭寇如受伤的恶狼,凶狠地扑向壕沟对面的明军。剿倭营兵将即便身经百战,也没见过如此悍不畏*的顽匪,众兵将气势稍懈,终于让东乡带着一千多残部,借着黎明前的黑暗掩护仓皇逃脱。
东方渐渐泛白,黎明悄悄来临,云襄纵马来到昨夜匆匆挖就的壕沟旁,巡视着填平壕沟的倭寇残尸,眼里殊无喜色。中军副将张宇然兴冲冲地纵马过来禀报:“从各营送来的战报看,这次战役歼敌、俘虏倭寇在五千人以上,东乡遭此重创,恐怕再不敢进犯我大明疆域了。”
云襄心事重重地摇摇头,喟然叹道:“我还是低估了倭寇的勇武和凶残,竟以自己的身体填平壕沟,助同伙突围。东乡经此一役,定会更加小心谨慎,受过伤的恶狼,会变得更加狡猾凶残。这一战咱们虽有所斩获,却也谈不上大胜。”
“公子过谦了。”紧随他身旁的一名千户笑道,“这次咱们剿倭营在杭州守军的配合下,以六千人的兵力击溃倭寇近万人,斩杀俘获超过五千之数,而咱们的损失却不到五百。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胜,公子理应高兴才对。”
云襄心知此时不应该扫大家的兴,便勉强笑道:“这一战幸亏诸君努力、众兵将应用,方有此大胜。我要禀明俞将军,为诸位请功。”
那千户与张宇然皆满心欢喜,那千户连忙笑着恭维道:“若要论功,公子当居首功!你竟能说动朝廷与俞将军共同使诈,将咱们都骗了进去。若非见到俞将军的密令,咱们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张宇然也笑道:“看到俞将军上京候审的手谕时,我可吓了一大跳,怎么也想不明白,兵部怎么会下这样糊涂的谕令。公子襄就是公子襄,竟然能说动朝廷与俞将军为你出千,将狐狸一样狡猾的东乡平野郎引入圈套,末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云襄摆摆手,沉声道:“立刻令剿倭营主力尾随追击,并传令各州县守军主动出击,清剿倭寇残部,决不让东乡轻易脱身。若能活捉或斩杀东乡平野郎,就是首功!”
众将立刻领令而去。此时天色已大亮,朝霞为狼藉的战场又增添了几分血色。云襄纵马来到高坡,就见牛彪率一营兵勇正将俘虏集中起来,粗粗一看略有三四百人,与这场大战的规模比起来实在有些少。想必这些倭寇大多宁*不降,所以只抓到这么些受伤的俘虏。
云襄正在考虑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就见牛彪已在指挥部下挥刀斩杀,转眼间就有数十名倭寇身首异处。云襄大惊,连忙纵马上前喝道:“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牛彪有些茫然地望着纵马而来的云襄,莫名其妙地问:“公子有何吩咐?”“你们为何杀俘?”云襄怒问。牛彪不以为然地笑道:“这些惯匪不杀干什么?留着空耗粮食。咱们俞家军一向的传统,就是对倭寇一律杀无赦。”云襄叹道:“难怪倭寇如此悍勇,明知被俘必*无疑,所以昨夜身陷重围也拒不投降,都是让你们这杀无赦给逼出来的!”
牛彪挠头道:“对倭寇杀无赦是俞家军一向的作风,这有什么问题?”“现在你是剿倭营将领,过去的作风得改一改!”云襄怒道,“立刻将这些俘虏暂时收押,再妄杀一人我为你是问!”
牛彪不满地瞪着云襄,争辩道:“俞将军……”“闭嘴!”云襄断然喝道,“现在是我在指挥战场,我的命令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牛彪满脸涨得通红,胸膛急剧起伏。张宇然见状忙上前圆场:“公子是读书人,见不惯这等血腥的场面,牛将军暂时将俘虏收押吧。”说着像牛彪使了个眼色,然后对云襄赔笑道:“我陪公子去那边走走,这些许小事不老公子费心。”
云襄一眼就看穿了张宇然的鬼把戏,是要将自己支开免得碍事。他从怀中掏出俞重山留下的令箭,高高举在空中,环顾众兵将沉声道:“俞将军令箭在此,我再重申一遍,谁再妄杀一名俘虏,军法从事!”
牛彪等兵将只得悻悻地收起了屠刀。
剿倭营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出,杭州城张灯结彩,人人都在庆祝剿倭营首战告捷。第二天一早,俞重山安然赶回杭州的消息传来,更是令人喜上加喜。虽然不少人已猜到俞重山这次上京候审,是一次完美的计谋,不过朝廷为了维护律法的尊严,对外宣称:有言官弹劾俞重山,所以兵部招其上京候审,今审查发觉弹劾不实,自然官复原职。
剿倭营的中军大帐中,风尘仆仆赶回杭州的俞重山,在祝贺云襄首战告捷之后,接着便问道:“听说公子将俘虏尽皆收监了?”
云襄坦然点头:“不错。”
俞重山皱了皱眉头:“公子打算如何处置这些悍匪?”
云襄想了想,征询道:“我想将他们都放了,将军以为如何?”
俞重山一怔,立刻拍案而起:“不行!倭寇掳掠边海,杀害百姓,更有无数将士*于他们刀下,咱们岂能放虎归山?就算我答应,百姓也不会答应,将士们更不会答应!”
云襄叹道:“战后杀俘,是为不仁,乃兵家大忌。”
“他们不是兵,是匪!”俞重山怒道,“收起你那套书生之仁,你这一套感化不了那帮**。你这边放掉他们,转眼他们又拿起刀掳掠边海,届时咱们又得花多大代价,才能再次除掉他么?”
“当然咱们不能就这么放了他们。”云襄耐心解释道,“我研究过倭人秉性,他们信奉武士道,悍不畏*。*亡对他们来说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解脱。甚至他们将*亡视为一种神圣而庄严的追求,渴望在杀人和被杀中求得精神上的满足。既然*亡对他们毫无震慑作用,咱们为何一定要用*亡作为最终的解决手段呢?”
俞重山渐渐冷静下来,沉声问:“不以*亡作为最终手段,那你想怎样解决他们?”云襄淡淡道:“刺字后放归。”
“刺字?”俞重山一愣,“连*亡都不能震慑倭寇,脸上刺几个字有什么用?”云襄解释道:“倭人最看重的是武士的尊严和荣誉,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能打击倭寇士气。这几百个伤残的倭寇,与更多尚未落网的倭寇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我要利用他们打击那些还在作恶的倭寇,他们既然不怕*,我们就要另想办法,剥夺他们的尊严和荣誉,可以在精神上打垮他们,对那些尚在作恶的倭寇,更有震慑作用。”
俞重山眼里露出深思的神色,沉吟半晌,他微微颔首道:“剥夺他们的尊严和荣誉,确实是在精神上打垮他们的好办法。不过如何剥夺他们的尊严和荣誉,我还有更好的主意。”
“什么主意?”云襄忙问。只见俞重山嘴边泛起一丝冷笑,淡淡道:“阉!”云襄一怔,这确实是比在脸上刺字更有震慑作用,不过这办法也实在太过阴损,令他也有些反感。俞重山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解释道:“比起这些倭寇犯下的罪孽来,阉掉他们已是最轻的处罚。如果只是在他们脸上刺几个字就放归,百姓肯定不会答应,将士们更不会答应。为将者,不得不考虑部属们的感受啊。”
云襄心知俞重山所言不虚,他沉吟半晌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好吧,就照你说的办。”
俞重山立刻叫来随从,让他立刻张贴布告,招民间专阉*牛的刀儿匠前来听用。随从离去后,他得意地对云襄笑道:“我要找最好的大夫为他们疗伤,决不能让他们轻易就*。我还要将他们送归扶桑,让那些该*的倭寇看看,进犯我大明的下场!嘿嘿,就不知东乡平野郎还会不会再收留他这些部下,也不知扶桑有没有太监这个职业?”
与俞重山的兴奋和开心比起来,云襄显得抑郁寡欢。在他心目中,这是有违天道和仁心的残忍之举,实在不值得高兴。不过战争中总是需要使出这样或那样的手段以求得最后的胜利,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也是战争的无奈和悲哀。
三百多名被俘的手下被放归,令东乡平野郎十分意外。打量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部下,他立刻就发觉他们走路的姿势有些特别,似乎胯下有伤,所以总是叉着腿走路。东乡平野郎不由分说,一把扯下一个手下的裤子,立刻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他一把推开那满脸羞愧的手下,厉喝道:“你已经不是我大和的武士,为什么不选择光荣地*去?”
那手下泪流满面,羞愧得不敢抬头。这批被阉的倭寇中,最刚烈的一批已经在途中就选择了跳海自尽,剩下这些对生命多少还有留念,所以才硬着头皮回来。
东乡又扯下几个幸存者的裤子,发现他们无一幸免,他气得将牙咬得“嘎吱”作响。他在其他手下眼中,看到了比面对*亡还要强烈的恐惧,同伴的遭遇让他们有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感,他第一次在这些狼一样的大和武士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作为大和的武士,你们为何要带着耻辱活下去?”东乡怒视着这批被阉的手下,声嘶力竭地喝道,“你们应该以*来洗刷敌人强加给你们的耻辱,以*来挽回武士的尊严!”
三百多名倭寇陆续跪倒,人人泪流满面。东乡面无表情地对随从喝道:“给他们刀,让他们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大和的武士!”
一把把剖腹的短刀递到三百多名幸存者手中,众人痛哭流涕。在敌人面前剖腹自尽,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英勇就义的光荣和骄傲,但现在,他们只有一种被抛弃的孤独和屈辱感。
东乡气急败坏地叫道:“还愣着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你们连男人的勇气也被阉掉了吗?”三百多个幸存者终于痛哭着,先后将刀刺入自己的小腹,这场面已没有任何庄严与悲壮,只有说不出的凄惨。有几个幸存者对生的留恋,超过了对*的向往,挣扎着扑到东乡面前,连连哭拜道:“首领,我不想*!我还有老婆孩子,让我走吧!我今生今世都不想再拿起战刀,就让我做个普通农民吧。”
“八嘎!”东乡一声怒骂,武士刀应声出鞘,闪电般一掠而过,跟着又锵然入鞘。那袅袅回响的刀声尚未消散,七八个乞命的手下已经身首异处,缓缓栽倒。东乡不再理会*于自己刀下的同伴,转身眺望大海尽头那看不见的对手,眼里闪烁着炽烈的怒火。明军这一招,比以往任何手段都要阴狠歹毒,他从部下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禁面对东方嘶声道:“剿倭营!我一定要除掉剿倭营!”
“报!”一个倭寇突然奔来,气喘吁吁地拜倒,“我们抓到了一艘靠近海岛的渔船,船上有两个汉人,说是特意来见首领!”
东乡点点头:“带上来!”两个汉人被几个部下推推搡搡地带了过来,二人头上都蒙有头套,这是为了防止他们知道海岛的位置。这处海岛是东乡经营多年的据点,极为隐秘,不过现在这两人既能找到这里,蒙不蒙面都已无所谓,所以东乡摆了摆手,两个随从立刻摘去了二人的头套。
二人乍见到阳光,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东乡冷冷审视着两人,只见左首那人年近五旬,看打扮像个穷困潦倒的秀才,额上八字眉分两边,眉下三角眼滴溜乱转,唇上两撇鼠须随风颤动,模样有说不出的猥琐;右首那人衣衫褴褛,头上乱发遮面,竟是个乞丐,看他眼缝中透出的冷光,似乎年纪不大。见东乡在打量着自己,那乞丐淡淡一笑,缓缓撩开乱发,就见乱发下的面庞虽然污秽,却十分英俊,甚至有几分儒雅。
东乡一眼就看出,这年轻乞丐不是寻常之辈,便目视他冷冷问:“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乞丐淡淡一笑,“只要有心,总能找到。”他的嗓音有些尖锐,听起来令人有些不舒服。
“你为何而来?”东乡又问。他手中有不少汉人线民,虽然他不得不借助这些耳目,但心里对这些出卖同胞的汉奸有种本能的蔑视。不过这乞丐脸上并没有半点巴结和讨好,反而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望着东乡,坦然答道:“我是来救东乡君的性命的。”
“八嘎!”东乡一声怒骂,武士刀倏然停在了这乞丐的脖子上。他受不了对方这种戏谑的眼神,尤其是在刚吃过败仗之后。却见这乞丐在寒光闪闪的武士刀面前,连眼睛都不曾眨一眨,甚至咧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东乡厉喝。那乞丐淡淡笑道:“我笑东乡君*到临头,却还对救命恩人这般无礼。”
东乡双眼直欲喷火,怒道:“我为何*到临头?”乞丐笑道:“因为你现在面对的不再是俞重山,而是公子襄。”东乡一怔,神情渐渐冷静下来,以前就有线民告诉过他,有个江湖骗子自称要以一己之力灭掉海盗,以此来骗人钱财。当时他只把它当成个笑话,听过后也就忘了。现在听这乞丐再次提到公子襄,他忍不住问:“公子襄是什么人?”
乞丐眼眸蓦地一寒,缓缓道:“他是一个高明的老千,也是一个可以改变战争局势的天才。这次就是他串同并不俞重山离杭,引东乡君上钩。如果东乡君连败在谁手里都不知道,恐怕迟早会*无葬身之地。”
东乡立刻就想起了那个将他引入绝地的青衫书生,他不由问:“你知道他?”“太了解了!”乞丐一声叹息,“因为我也曾败在他的手里,只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东乡突然哈哈大笑,收刀道:“你既然是他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助我?”乞丐对东乡的蔑视视而不见,依旧从容道:“失败中学到的经验和教训,是用鲜血和生命所换,东乡君在哪里能买到?再说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更有用的人。”说着他指向身旁那个猥琐的穷秀才,“请容在下向东乡君介绍,这位是魔门七大长老之一的施百川施长老,他给东乡君带来了魔门门主寇焱的亲笔书信。”
穷秀才整整衣衫,面上猥琐之态一扫而空,转眼间就像换了个人。从怀中缓缓掏出书信,他双手捧着递到东乡面前,神态从容镇定、不亢不卑。东乡虽然聚啸海上,{龙凤中文网)却也听说过寇焱大名,连忙接过书信,展信仔细一看,深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最后仰天大笑:“有魔门之助,我凭空多出一大内应,还有何事不成?就算那公子襄是孙武在世、信长重生,我也要将他生擒活捉,以雪今日之恨!”说完他转向那穷秀才,“请施先生回复寇门主,就说我东乡平野郎愿与魔门结盟,共谋大事。”
挥手斥退剑拔弩张的手下,东乡示意二人去房中议事,途中他不住打量着那乞丐,若有所思地问:“阁下年纪虽轻,确是饱经沧桑、心智过人。若我猜得不错,搁下必非泛泛之辈。不知大名可否见告?”
乞丐微微一叹:“我本想永远隐名埋姓,从此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不过为了表示在下的诚意,对东乡君不敢有任何隐瞒。在下复姓南宫,单名放。”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行进在茫茫草原之上,车辕上坐着的巴哲一边赶着车,一边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这次不仅为殿下带回了他最喜爱的妃子,还意外地带回一个未出世的小王子,他也忍不住替殿下感到高兴。
马车中,舒亚男频频回望,只见那座边关小镇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与小镇一起消失的还有舒亚男的希望,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追来,看来一切都只有靠自己了。
黄昏时分,马车在一处小树林中停了下来。巴哲一边生起篝火,一边张罗着晚餐。他似乎是个天生的猎*,片刻工夫就带回了两只野兔和一只小黄羊。马车上有锅瓢碗盏等器皿,倒是个意外之喜。巴哲将野兔在溪水边洗剥干净,扔入锅中一煮,片刻后便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少时兔子煮熟,巴哲先盛了一碗兔子肉递给舒亚男。舒亚男接过来后,从袖中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纸包,递给巴哲道:“请帮我煎一副药。”“这是什么?”巴哲疑惑地接过纸包,立刻闻到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正是舒亚男先前在大夫那里抓的药。却见舒亚男红着脸小声解释道:“这几天我奔波劳碌,腹中有些不适,所以先前趁你去找马车的当儿,我让大夫抓了副安神保胎的药。”
巴哲理解地点点头:“主母这两天确实劳顿,应该多注意身体。小人这就去给你煎药。”说完就去溪边又装了一锅水,然后将草药倒入锅中,第一次学着煎起药来。片刻后药香四溢,他小心舀了一碗,双手捧着端到舒亚男面前。
舒亚男接过药汤,浅浅尝了一口,立刻皱眉道:“这么苦,太难喝了!”“药总是难喝的,请主母见谅。”巴哲忙解释道。舒亚男盯着手中的药,皱着鼻子嘀咕道:“也不知那大夫医术如何,万一遇到个庸医开错了药,岂不害了我腹中的孩子?”
巴哲一听忙道:“那这药就别喝了,免得意外。”舒亚男摸摸自己的小腹,深情有些为难:“此时我腹中隐隐作痛,万一孩子有意外,殿下得知我有安胎的药不吃,不知会怎样想?我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这……”巴哲也为难起来。就听舒亚男遗憾道:“当时真该将那大夫也带着上路,可以让他先为我试药,现在嘛……”说着她沉吟不语,以怪异的目光望着巴哲,看得巴哲心里发毛,忙问:“主母看着小人干什么?”舒亚男脸上泛起不怀好意的微笑:“不知巴哲勇士对朗多殿下有多忠心?”
巴哲忙道:“殿下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就算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舒亚男感动地点点头,将手中的汤药递到巴哲面前:“那你是否愿意为他的孩子尝一回药呢?”
巴哲吓了一跳,急忙道:“这女人的药,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吃?”“有什么不能尝?”舒亚男嗔道,“安神保胎的药,男人吃了也不会坏肚子。”“不行不行!”巴哲连连摆手,“别的事小人都能答应,这尝药之事,恕小人实难从命!”
舒亚男生气地将药一泼,怒道:“这乡野大夫抓的药,若没有人尝过,我怎么敢随便喝?吃坏了我不要紧,万一伤了孩子,你让我如何向殿下交代?你既然不愿尝,我只好不喝了!”说完别过头去,不再理会巴哲。巴哲知道像殿下那样的王公贵族,和药前都要由下人尝过,以免有人下毒,所以对舒亚男的举动倒也不觉奇怪。只是这女人家的药,他无论如何是不能喝的。见舒亚男将药泼了,他也就不再相劝。
片刻后,舒亚男就捂着肚子弯下腰去,似在咬牙苦忍。巴哲见状忙问:“主母怎么了?”“肚子痛。”舒亚男勉强说了句话,就弯腰倒在地上。巴哲手足无措,看看左右俱无人家,不由束手无策。就听舒亚男勉强说道:“巴哲勇士放心,万一孩子没了,殿下若是问起,我不会向殿下透露你不愿为孩子尝药之事。”巴哲愣了半晌,终于一咬牙:“我尝!”
锅里还有小半锅药汤,巴哲满满盛了一碗,毫不犹豫一口而干。然后又舀了一碗,递给舒亚男道:“药我已尝过,请主母快用!”“不成,我得等等,看看你是否有什么不适。”舒亚男挣扎着坐起,紧张地盯着巴哲。巴哲想想也对,便盘膝坐了下来,回味道:“除了很苦,好像没什么不适。”“这么快哪能看出来?”舒亚男盯着巴哲道,“你再等等,若感觉有什么异常,万不可运功排药,不然就看不出效果了。”
巴哲点点头:“主母放心,我不运功抗药。嗯,好像头目有点晕眩,手脚有些发软。”“这就对了!”舒亚男高兴地拍手道,“那大夫告诉过我,这药有安神的功效,吃了就想睡觉,你现在是不是开始有这种感觉了?”
巴哲点头道:“好象是的,这么说来这药没什么问题,主母快吃吧。”
舒亚男笑眯眯地摇摇头:“我现在肚子好像不那么痛了,不用再吃。”
“那就好。”巴哲说着想站起身来,却感觉天旋地转,手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人也不由自主摔倒在地,他睁着眼茫然问,“这药性有些过了,是不是剂量太大的缘故?”舒亚男俯身望着他,笑眯眯地说道:“这剂量确实不小,足够放到二十个人。那小医馆连江湖中常用的蒙汗药都没有,大夫只好用草药现配了一副给我,没想到还这么管用。”说着她拔出了巴哲靴筒中的匕首。
巴哲浑身僵直,口不能言,只能用哀求的目光望着舒亚男。匕首在巴哲的咽喉比划了半晌,舒亚男最终还是下不了手。自从知道有了孩子后,她的心比以前软了很多。想想腹中的孩子,再想想巴哲先前的小心伺候,她终于收起匕首,装出恶狠狠的模样对巴哲道:“别再跟着我了,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说完她割下巴哲的衣袍,剖成一条条羊皮长绳,然后将巴哲捆了个结实,又割下巴哲的靴子,用匕首剁成碎片。没有靴子,要想赤足在草原上长途跋涉,无疑是不可想象之事。做完这一切,她带上巴哲的刀和匕首,解下拉车的健马,然后翻身上马,纵马向东南方疾驰而去……一一未完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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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祭 2016-03-13 11:0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