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 【精】 薄酒凉此生。
夜行客 | 沈墨凉
燃灯人 | 君与归
楔 子
浮灯阁的屋檐下挂着盏盏通明的夜灯,会在每夜亥时开门迎客,迎的是藏有心事的夜行客。
他们进到店子里来,燃灯人会为其备上一壶“苦妄生”的茶,听他们将前尘娓娓道来。
等到苦茶饮尽,故事也会随之落终,那些心事会被放到有他们名字的灯盏上,等到来日,这些放不下的心事,已经不再困扰于心了,他们会再回来把灯带走。
这是发生在浮灯阁中,半虚幻半真实的故事,这里的故事,有你,亦有我。
(一)
临近中秋,梦阑城已有淡淡的桂花香飘在街巷,说起桂花来,除却城中那每月十七才开一次的桂花糕店,便不得不要提一下“有名酒楼”的招牌酒——桂花酿。
浮灯阁也有名为“折青衫”的酒,醉里是青衫风流客,醒后为折花浮灯人,酒中滋味百般不可一言而语,即便“折青衫”是这般好酒,却也不妨碍阁中人对桂花酿的喜爱。
桂花酿不似一般水酒澄清,也不似那般辛辣,而是粘稠中藏着股绵甜,杯杯入喉,仿佛含了一嘴的花香,渗进五脏六腑里透出一种说不清的缠绵来。
好酒虽然是好酒,却不多得,大抵身怀一手绝活的人都有些怪癖,一如桂花糕店的老板每月只开一次店,这桂花酿的主子每月便只卖十坛酒,不分远近亲疏,不论贫贱富贵,只管随怎么乐意怎么来,是以,这个月讨酒的差事便落到了我的头上。
出门前,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若是讨不来酒就*赖在“有名酒楼”暂且别回来,说到这里,鬼主意向来又多又馊的子疏向我献计:“大不了与归你委屈点,出卖色相勾引她。”
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附和,我掀了掀眼皮,道了句:“尽力。”
“有名酒楼”的温老板算是旧识,她的娘亲曾来浮灯阁寄下一盏灯,一来二去结了缘。
她见到我便领着我去了酒楼的后堂,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客人,而桂花酿的主子正懒懒地倚在方桌前,一手撩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响,一手则敲着脸颊似在配合节奏。
“沈姑娘。”我同她打了个招呼。
音落,方才还一脸焉了表情的沈墨凉换上了笑脸,将我拉到身边,对众人道:“各位客官不好意思了,最后一坛桂花酿已经被这位公子定下,各位请回吧。”
送走了最后一位失望叹息的客人,不等我说话,沈墨凉先开了口:“君老板大概在奇怪我怎么这般好说话了吧,实不相瞒,我是有求于你。”
她看向我,眼底有零碎的波光在闪动:“我想请君老板今夜为我点一盏浮灯。”
点浮灯讲究的是一个缘字,只要有缘人来了浮灯阁,自当接客,又哪里需要这么郑重其事地请求,不过看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坛桂花酿的份上,我没拆穿。
美酒当前,姑且耍个赖吧。
(二)
弯月一轮的寂夜,沈墨凉提着她的桂花酿来了浮灯阁,八重樱下一方小桌,斟上几杯清酒衬着月色对饮,实在是一件很快活的事儿,只是这厢几个人捧着美酒喝得高兴,沈墨凉却是望着八重樱枝头的花朵,有些意兴阑珊,眼里的神色嘛,我倒也不陌生。
那样深情绵长却又透着丝丝苦楚的目光,在以往的夜行客中可是见过不少。
沈墨凉晃着酒盏,终于是叹了口气:“都说酒能消愁,酒能失忆,可我怎么酿了那么多酒,喝了那么多酒,还是这副念着不堪往事不*心的蠢样子呢?”
“或许你所有故事的开始,便是因了你手中的这坛酒,当局者又如何能让自己看清?”
沈墨凉瘪嘴:“听起来有点道理,我和季薄年当时能够相识,确实和酒有渊源。”
那是沈墨凉还没来梦阑城之前的事了。
瑶山灵气旺盛,向来是精怪多生之地,沈墨凉便是瑶山的一处山泉幻化成人。
山林中的大小妖怪平日里来山泉饮水解渴,也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关系嘛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闲着没事就挤在一堆聊八卦、瞎扯淡。
有妖怪下山见过世间的处处繁华,回来和他们说起人间有一美物叫作酒,比之山泉要苦涩得多,可越喝就越是难耐,心里头暖呼呼的,脚下更像踩了一团云轻飘飘的。
沈墨凉觉得稀罕,人间的酒真有那么好?抱着这份好奇心,她随着其他妖怪化作人形下山,去到了一家酒肆,要了一壶名为“女儿红”的酒。
第一口真的是又辣又苦,她全吐掉了,可其他妖怪都劝她要多品才能品出滋味,于是她只好忍着苦辣灌了一口又一口。
喝了多少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眼前的人和物都笼了一层雾变得很朦胧,脚下确实是轻飘飘的,然后她便在其他妖怪的搀扶下,一路飘回了自己的山泉小居。
沉睡中,梦里似萦绕着一阵又香又甜的味道,缓解了她醉酒后的头疼恶心。
翌日清醒,她依靠在山泉的巨石旁,衣衫一角垂在山泉中,被她抱回来的半坛酒已经沉到了泉底,时不时往上冒出一串小气泡,引得水面上星星点点的桂花轻轻浮动。
桂花闲落,山泉沉酒,梦里那又香又甜的气味算是有了来头。沈墨凉伸手舀泉水嘬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便亮了,她翻身下来,又喝了一口,确实没错,山泉有酒的味道。
兴许是山里灵气的作用,这歪打正着让沈墨凉灵机一动,要是她自己来酿酒会怎样呢?
(三)
沈墨凉不懂什么酿酒的技术,至于后面为何能酿出让人垂涎的桂花酿来,用她自己的话说大概是她妖生比较幸运,天时地利人和的要素都齐了,酒自然就成了。
我对这样的说法倒不是不认同,只是除了这绝好的条件,我相信还有她自己的功劳,不过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只字未提。
她提到的,是第一坛桂花酿出炉的当夜,山泉小居来了一位陌生人,准确的说,是来了一位陌生的男妖,裹着一袭月华停在她的山泉前面。
“在下季薄年,路过此地闻到酒香,不知可否讨一壶酒?”他看着她,这么问道。
不请自来的试酒者,沈墨凉自然不会干晾着不用,于是她把那坛桂花酿给了他。
没有多余的话,季薄年倒了酒就往嘴里灌,那气势让沈墨凉吃惊不小,本来想劝他一句酒当慢饮细品,可刚探身却见那张如玉的面庞泛了红晕,一双眼里都是盈盈的水光。
不知怎么的,她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只静静待在旁边看他喝光了整坛酒。
桂花酿应该是不醉人的,可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季薄年已经站立不稳,抱着酒坛子跌坐了下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嚷着要再来一坛,喊着喊着,他又突然安静了。
正当沈墨凉不知该不该出声询问,季薄年又猛地站起来,小跑到一边的丛林,扶着一棵老树大吐酒水,那掏心掏肺的样子让她又惊了惊,差点要怀疑自己的酒里是不是有毒。
这么一番折腾,季薄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再没了动静,沈墨凉走过去把醉得不省人事的他慢慢拖到了山泉的巨石旁,又打了一些泉水给他擦了擦脸和手。
夜色安静,月光皎洁,沈墨凉一边帮他擦拭一边打量他,和以前所见的任何一个妖怪都不一样,该说哪里不一样呢,大概是这张幻化成人的脸很讨她喜欢吧。
他的身上都是桂花酿的酒气,又香又甜,勾得她有些蠢蠢欲动。
自从沈墨凉成为妖怪后,山泉小居就再也没其他妖怪来这留过夜,季薄年是头一个。
睡着了的季薄年是个安静的美男子,沈墨凉盯着那张脸,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一夜悄然而过,晨曦中醒来的季薄年神色清冷,和昨夜简直判若两妖,他静静地看了沈墨凉几眼,什么话也没说便拂袖离去。
(四)
那大概是沈墨凉第一次觉得山中的岁月是如此漫长,她酿了很多桂花酿,可心里还是空荡荡的,弄得她十分焦躁,即便周遭围着一群饮酒作乐的妖怪,她也觉得少了几分乐趣。
山泉旁的四季丹桂,花开了一簇又一簇,沈墨凉挂在枝头采摘桂花,恍惚间想起那日季薄年离去时,他的肩头好像也落了一些桂花吧,不知道如今掉到什么地方了。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与她关系甚好的落葵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哎哟我们的酒娘子怎么魂不守舍的,难道是思春了吗?”
落葵是性情豪爽的女妖,在人间待的时间长,身上的俗尘气息自然也多。沈墨凉是不懂什么人世情爱的,对于落葵的调侃,她也只当玩笑听听作罢。
不过落葵倒是热情到底,勾着她的肩道:“正好姐姐认识一个还不错的男妖,过段时日就一起聚在人间的小酒馆喝酒,这次你也跟着我来吧,领着你们认识认识。”
沈墨凉在人间时曾听人说过,无巧不成书,那时她也不懂该作何解,直到跟着落葵去了那家小酒馆,见到了她口中的那个还不错的男妖,她大约是懂了。
昏黄的酒馆灯火,嘈杂的觥筹交错,一袭鸭卵青衫子的季薄年坐在竹窗边,安静地饮着清酒。明明和她一样也是妖,看起来倒像是与世隔绝的孤高仙君。
说句实在话,沈墨凉很庆幸她跟着来了。
季薄年对于她的到来有些惊讶,不过片刻却又淡淡笑了:“还没好好谢过姑娘。”
谢不谢的,沈墨凉不太在意,她比较关心的是那夜他怎么会借酒浇愁呢,明明看起来这么清雅的一个人,又是为了什么竟露出那么狼狈且受伤的样子。
那一晚三人对饮很平淡,散场之后季薄年独自回了他在人间的家,沈墨凉望着他的背影被来往的行人淹没,终于忍不住问落葵:“你了解他多少事儿,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
落葵眼珠子一转,眼里的揶揄神色很明显:“原来你对他感兴趣啊,那你可真是挑对时机了,他正和人间的一位女子闹得不愉快。”
都说人妖殊途,季薄年为妖,却爱上了一个人间女子。起初他掩饰地好,和那女子两情相悦,恩爱寻常,又或许正是因为挚爱情深,他才不愿再隐瞒他的真身,便找了个时间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了,结果自然不如意,女子被吓到,和他断了关系。
沈墨凉遇到季薄年的那晚,恰是他伤心到不知作何的时候。
(五)
平生一顾,自此难忘。沈墨凉对季薄年上了心,留了意,向落葵打听了不少有关他的事情,也常常会厚着脸皮跟落葵一起赴约,一来二去倒也和季薄年成了酒友。
季薄年爱喝酒,各种各样的酒都能被他道出个所以然来,恰好沈墨凉的桂花酿又很合他的口味,是以二人常常坐在山泉小居把酒言欢。
说出那句情意的话并非沈墨凉的本心,只是那时丹桂缓缓飘落,季薄年淡青色的袍子扬在风里,一低头恰是万般温柔,撩动了她的心弦。
“你……要不要试着忘了那个女子,和我在一起呢?”她问得很轻,怕扰了眼前美景。
季薄年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那深沉的目光看得她不自在,心慌中她饮下一口酒,继续道:“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要你那么难过。”
说到这里,她便不免又为他心疼起来,而当事人不在意,只说:“你不会懂的。”
“情是穿肠毒药,你不该去碰。”他喝着酒,淡淡补了这么一句。
沈墨凉只当那是他婉拒她的借口,不甘愿就这么被打发,她想他们是妖,有足够多的时间来让他遗忘,从而开始接纳另一段情缘。
这一僵持就是好几年,沈墨凉围在季薄年身边打转,占据着他绝大多数的视线,以至于最后他无奈笑道:“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以后我便不来喝酒了。”
沈墨凉心里悲戚,仰着脸问他:“我哪里不好,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你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季薄年叹了口气,却是没再回答。
“你还是想说情是穿肠毒药?”沈墨凉不甘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求而不得亦是要忍受锥心之痛的,这么一番对比,即便饮鸩止渴我也甘愿,你别推开我了好不好?”
她想她说得那样明白了,只等他一句肯定。
季薄年沉默良久,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眼里是星辰万千,深邃的好似一坛浓酒,叫她醉*其中。
月是皓月,景是良辰,眼前人亦是心上人,那一个吻混着酒香落下来,软了她整颗心。
(六)
再也没有那么快乐的时光了。沈墨凉从不知道,原来和喜欢的人两情相悦,竟是这么如痴如醉的事情,比喝醉了还要更加轻飘飘的感觉。
季薄年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发笑,捏一捏她的脸,宠溺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眼里的笑是真的,语气亦是温柔的,沈墨凉心想,他终究还是被自己给感动了,也许现在他还没有她那样浓烈的眷恋,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不必过分担忧。
说到底还是她太天真,只一心想着他接受了她就不会再有变故,而不知道试着拿一个人来替代另一个人的举动,原本就是不可靠的,只要对方一个回头,替代品便会被丢弃。她的欢喜没停留多久,季薄年便亲手将它打碎了。
那日,沈墨凉备好了桂花酿等着心上人来,远远地,隔着朦胧的山雾,她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形,欣喜地奔向他的怀抱,却没有得到回应。
季薄年的脸色不太好,手掌也是冷的,沈墨凉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墨凉……”季薄年欲言又止。
“发生什么事了么?”
“她……回来了。”季薄年顿了顿,“我想过忘记她和你在一起,可我不能欺骗自己,也不能再欺骗你,从头至尾,我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这席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沈墨凉神魂摇晃,她连连后退,笑着摇头:“我不信。”
“墨凉……”
“我不相信,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接受我,你骗人。”沈墨凉笑着笑着就红了眼。
季薄年想要触碰她的手停在半空,愣了愣还是收了回来:“就当我不过是和你开了一个玩笑,忘了吧,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行吗?”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要怎么才能当作没发生呢?沈墨凉的眼泪砸下来,可季薄年的心不在她这里,她的难过他看不到,又谈什么心疼。
原来啊原来,她曾经那么多的以为,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一夜,沈墨凉去山下买了很多烈酒,倒在山泉小居喝了个酩酊大醉,那些辛辣苦涩的酒水流过四肢百骸,长满了刺划破她的每一寸血肉,痛到无言呻吟。
她醉得意识不清,腹部烧成一团,慢慢凝成一口热浆涌到了嘴边,伴着一阵阵的咳声喷洒而出,染红了脚下的枯草丛木。
情是穿肠毒药,不论是人还是妖,只有碰过了才深知其意。
(七)
自那一别,沈墨凉便很少再和季薄年见面,落葵告诉她,那人间女子怕过一阵子,又想起了往日的种种温情,舍不得季薄年回了头,眼下颇有一番情定终生的意思。
沈墨凉听着,眼皮懒懒一掀,浅笑道:“哦是吗,可那又关我何事?”
她的话里透着不在意,那颗心却隐隐作痛,她曾远远地望过他几眼,繁华街巷,他手里握着别人的手,眼里装着别人的身影,温言软语,皆是她的求而不得,亦是她的痴心妄想。
大概是旧地容易徒生悲情,沈墨凉离开了山泉小居,兜兜转转来到了“有名酒楼”,做了一名性格怪癖的酒娘,然后将那些旧梦藏在了一壶壶的桂花酿里,伴着浮生度日。
若是没有再和季薄年偶然相遇,沈墨凉大概会一直这么糊涂着走下去,然而她不愿触碰被封尘了的回忆,回忆却如潮水般向她漫了过来。
季薄年爱喝酒,自然也会听闻“有名酒楼”的桂花酿,原以为只是凑巧同名,来了才知道竟然真的是故人在候。
久别重逢,沈墨凉五味杂陈,季薄年倒是一如往常,要了一壶酒邀她入座。清酒淬着烛火倒入杯中,季薄年小饮一口,问道:“你离开了山泉小居为何不跟我说一声?那**去找你才知你已经走了多日,那里没了你,没了桂花酿,着实清冷了不少。”
沈墨凉即便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问了句:“近来可好?”
“一般般,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季薄年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一丝苦涩。
大概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圆满,又是因为那个女子让他伤心了么?
沈墨凉不敢多问,只敬了季薄年一杯酒,刚一入喉,险些被呛出泪来。
即便他从不把她当一回事儿,她却忍不住为他牵肠挂肚,真是没出息啊。
(八)
“之后呢,你们难不成又变回了酒友?”我问。
沈墨凉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大能耐,不想难过,便只有避而不见。这个法子虽然有些蠢,却也是我无可奈何下的唯一妥协了。”
我了然,诚如她所言,妖生那么漫长,总有一天会遗忘掉的,只是不知何时到期。
“我的故事说完了,桂花酿你们也喝了,帮我燃灯吧。”
“不急,喝完这一盅再说。”我不急不缓为她斟了一杯酒,“来了还当尽兴而归。”
沈墨凉有些不情愿,犹豫了半晌,到底是没能拒绝,只是在喝酒的过程中,她却突然无声哭了起来,那些眼泪一滴接一滴融在桂花酿里,消失彻底。
八重樱的枝头飘下来片片花瓣,夜色寂静,谁也没有出声去打扰她。
于沈墨凉而言,季薄年恰似一壶浊酒,烫在她心头,温她心肺,她醉在遇见他的第一眼里,然而这场惊鸿,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饮酒作乐。
浊酒浮生
苏茶。 2017-11-27 12:5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