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 【精】 太阳照常升起——老K乔治
1
从宽阔的落地窗向外望去,落日的余晖染透了半边天空,洒在街道两旁翠绿的树冠上。诡谲莫测的天幕下,夕阳显得尤为悲壮。
安妮躺在床上发起了呆。
不久之前那样绚烂夺目的太阳,竟萎缩成了这样一个绛红色的小血团!
显然,整个下午的时间太阳都在悄然变化着,可自己何以完完全全没有察觉呢?
侧卧在身边的葛川已然陷入酣美的梦境。
看着葛川上下起伏的胸脯,安妮无奈地笑笑,“他怎么就这么容易睡着呢……”
记得恋爱一周年的时候,两人第一次到校外旅馆开房间。安妮洗完澡出来,这家伙已经抱着枕头呼呼大睡了!头发尚未干的安妮不能立即躺下,又不忍心叫醒他,只好一个人玩手机游戏玩到半夜。
那个时候,安妮真是委屈到无以复加。如今再次看到葛川熟悉的睡相,安妮却感到一种满足和安稳。
她悄悄挪动身子,轻轻地隔着被子抱住葛川,香皂的气味便钻进鼻子。
葛川洗澡不喜欢用沐浴露,久而久之朴素的皂香竟组成了他独特的体味。
“一切还都是老样子,真好啊!”安妮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次日清晨,安妮早早便从床上爬起来,她可不想在被窝里迎接这喷薄而出的朝阳。
葛川还在睡,安妮轻手轻脚地走到工作室拿起了画笔和调色板。
2
从法国回来这一星期,安妮依旧在画画。
虽然她曾经流着眼泪把所有颜料画笔都丢进废纸篓,可不出一个小时便又抿着嘴唇捡了回来,用软毛巾细细擦拭之后摆回架子;听说葛川的稿子入围了比赛,她第一反应是拿起画笔画贺图,而不是对站在面前的葛川说一声恭喜。
每次安妮纠结犯蠢的时候,葛川只是安静地微笑着,任她丢掉画笔再捡回来,任她发誓再也不画画却依旧早早爬起来画日出,一言不发地把纸篓收拾得干干净净,在落地窗前替她摆好画架。从来不义正言辞说什么让她振作起来的大道理。
三年的时间,葛川似乎变得更温柔了,这温柔里却有着不可抗拒的亲和力。
即使是那天凌晨三点,安妮在大洋彼岸的电话里告诉他,自己申请法国国立美术学院失败了,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一句“那回来吧!”
就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安妮在异国的小电话亭里痛哭失声,吓坏了路过的高鼻梁外国佬。第二天便拖着行李箱飞回了西安。
其实给葛川打电话的时候,成绩公布已经有半年。
这半年安妮并没有十分想念葛川,也没有想回国。准确地说,那时她的脑子里只有一片刺眼的空白。
一直以来坚定不移走着的道路突然被堵*了,安妮感到深入骨髓的迷茫,生活一下子失去重心,除了在原地打转什么也做不了。况且没有被美院录取,意味着从语言学校出来之后便没有了助学基金。
生活没了意义,剩下的便只是生存了。
在巴黎一无所长的中国人并不容易找到工作。
几经周折,安妮在一家特色咖啡馆当门侍。
所谓门侍,就是在旅馆门前的大巴停泊处为自己的餐厅拉客。穿着法国传统服装等大巴开门,门侍们便一拥而上,堆起笑脸往游客手中塞宣传单,“晚安晚安,欢迎欢迎!”“欢迎欢迎,晚安晚安!”客人们吃完饭,门侍们也负责照相,“晚安晚安,再来再来!”“再来再来,晚安晚安!”
把客人带进餐馆,安妮便会蹲坐在路边吃黄瓜鸡蛋的三明治,偶尔也会抽一根烟。不过肺,只是为了自己显得不那么呆滞罢了。
有的时候,她也会看见穿着哈伦裤背着longcham的中国少女,留着长头发,和同行的法国男伴说笑。就像之前的自己,为了融入这个艺术之国而拼命学法语,穿法国女人喜爱的哈伦裤,背巴黎街头最流行的longchamp。
“她们的包里,也会装着马克笔和速写本么?”
极少数的时候,安妮会把烟吐在已经落满灰尘的画笔箱子上,回想起到法国之前的自己。刚刚和葛川分手,一头扎进绘画和法语学习中。
因为本来就是和平分手,加上对于即将到来的新生活的憧憬,安妮很快平复了哀伤,充满希望。就好像夏日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红得鲜嫩。
上飞机的时候葛川来送,自己还笑着对他说要好好加油,如今想来真是嘲讽。
太阳已然泯没于云层之中。
那天晚上,一个满嘴酒气的老外,操着一口难懂的口音,把她当成了陪酒小姐,拉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松开。挣脱不开的安妮下意识地一巴掌甩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男人反手将安妮打翻在地,撕扯开安妮的上衣,在她的胸上粗暴地抓起来。
要不是店里的伙计及时出来解围,后果将不堪设想。
客人被赶走之后,惊魂未定的安妮依旧躺在地板上瑟瑟发抖,连扣子也无法系上。老板娘走过来帮她整理好衣服,委婉地告诉她再在这里工作可能会给店里和自己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拿着装着工资的牛皮纸信封回到出租屋内,安妮似乎依旧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回想起葛川宽大的手来。
大二的时候两人也遇到过一次拿着甩刀抢劫的小混混,葛川几拳便把他打出鼻血,连钱包掉在地上都没敢捡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葛川拉起愣在一边的安妮,用整个手掌包裹住安妮的小手,“别怕,我保护你一辈子。”
那一刻安妮真真切切地觉得,男朋友最重要的一点不是长相不是腹肌不是锁骨,而是一双能保护爱人的宽厚手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因为什么,自己不再想要那双手的保护了呢?安妮也搞不清楚,也许是因为他喜欢辩论又太好胜?也许是他对时间观念要求得太苛刻?还是因为他异想天开地做小说家却没有那么努力?
总之,本来浓稠的爱情被七七八八的小事稀释成水,从两人握着的手中溜走了。加上安妮已经决定去法国追寻自己的梦想,曾经周围人眼中最合拍的情侣还是和平分手了。
而这个时候,安妮却开始无比怀念起拥有宽厚手掌的葛川来。
他的手掌,他瘦削的脸庞,那些无忧无虑的甜蜜时光,和他在一起时那个光芒四射充满朝气的自己,所有这些美好的回忆都在一刹那涌进安妮的脑海。
“或许回到葛川身边,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她几乎是跑着到电话亭给葛川打那个电话。
3
此时此刻,葛川在屋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自己则赤着脚站在工作室,涂抹着略显青白色的朝日,似乎一切已然回到原来的轨道。
和自己比起来,葛川显然向着自己的梦想走的更远,这不免叫安妮有些羡慕。
虽然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写手,但经过这几年的不懈努力,总算能靠文字维持生活,在某种范围内也有了一些名气。
现在租住的房子也和他大学时的设想一样,六十平方的两居室。一间主卧,一间工作室。
卧室的墙绘上了梵高的《星空》,房间里只有一张无比巨大厚重的床垫,一台随时能变出各种零食的冰箱和一架手工咖啡机。
工作室里一整面墙都是木质书架,正对着书架便是一扇宽大的落地窗,用葛川的话说,是“能吸收这世间所有明媚与阴霾的魔镜”。
现在这扇落地窗前又添置了安妮的画架。
白天两个人安安静静地沉浸在各自的天地里,傍晚坐在一起分享热气腾腾的鸡蛋糕。
本来安妮搬进来之后,葛川是准备去工作室睡的,可安妮觉得搬都搬进来了,还分开睡岂不是太奇怪了,坚持要两人睡在一起。
嘴上这么说,毕竟已经分手这么久,如此唐突地和葛川睡在一起安妮还是觉得有些别扭,第一天晚上在洗手间磨磨蹭蹭了很久也不敢出去。她不确定自己现在对葛川的感情,也不确定如果葛川夜里想做点什么自己要不要拒绝,会不会拒绝,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穿着内衣。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坚持了。
最终进了卧室安妮松了口气,葛川铺了两床被子,一人一边,在一起却接触不到对方。他自己已经在左边睡着了,给安妮留出来的面积明显大很多。
就这样,安妮在葛川悉心却很有分寸的照料下再一次在西安扎下根来。
4
因为安妮还没有正式工作,便自告奋勇地担负起家务劳动。不过因为房间小,两人又都很整洁,所以除了一日三餐并没有太多事需要费心。
今天是征文的截稿日,为了庆祝葛川成功突围,安妮决定在家里小小地庆祝一下。
葛川是个地道的川菜迷,大学的时候两人周末便会在西安城内搜罗大大小小的川菜馆子。他评价最高的是振兴路里面的一家美蛙。蛙肉嫩滑细腻,辣子鲜香够劲,端上桌的一瞬间整个小店里都会溢满香气。就连不是很能吃辣的安妮都赞不绝口。慕名而来的人全天都有,旺季甚至还要提前预约。因为葛川胃不好,所以安妮限制他一个月最多去一次。
可惜的是,那天安妮发现那家正宗的美蛙馆子居然已经倒闭了,换成了生意不愠不火的菠菜面。
当天安妮便在网上搜集了好多美蛙的做法,经过几次尝试,本来就有些厨艺天分的安妮竟也做出了小店的味道。
回西安有一段日子了,也没和葛川正儿八经地吃一次川菜,今天正好给他个惊喜。
美蛙讲究的就是蛙肉口感干净而且丝滑柔嫩,锅底麻辣鲜香又不能掩盖掉丰富的层次感。要做出这种地道的美蛙,前期处理蛙肉要耐心一丝不苟,接着又要花大量时间炒制锅底。安妮在厨房低着头几乎忙活了一整个下午。
“我差点就把这疼得要命的脖子也顺手割掉啦!”端菜上桌的时候安妮微笑着邀功。
“美蛙!什么时候学会这么高端的技能了!”葛川立刻竖起大拇指,“怪不得我一个小时前就闻到香味了!”
尽管葛川的嘴巴咧到了耳根,安妮还是以一个画家独特且敏锐的观察力看出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尴尬。似乎只有短短的万分之一秒,可那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却像是一棵粗重的木桩重重地撞击在安妮的心门上。
果然,葛川这一餐吃得很慢,甚至安妮吃完之后他才吃了半碗米饭。而席间他不断地夸奖安妮的手艺,就像是掩饰什么一样。
“是不是不太好吃?”安妮有点担心。
“怎么会*丫头!对了,我最近正在写一篇幻想的小故事,这几天不忙的话帮我配个图呗?”葛川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看你就吃了这么一点,还不承认,哪里做得不好你直接说嘛,下次我就改进一下就好咯!”安妮虽然有些沮丧,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征询葛川的意见。
“真的没有啦*孩子。今天又画了什么啊?”葛川还是淡淡地微笑,再一次岔开话头。
安妮突然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硬硬的憋不过气。菜做得不好又没什么关系,就算说出来自己也不会介意,大不了下次改进就是了,可葛川这是干什么,之前的他虽然说话办事很周到,但也是出了名的坦率直爽。安妮又是善解人意的好脾气,所以之前两个人是那种无论什么都会直言不讳地指出来,即使生气也会很快和好的那种情侣。
“你就是觉得不好吃,为什么不说!”安妮觉得自己像是莫名地受到侵犯。
“我没有。”葛川收起了笑容,声音里却还是波澜不惊。
“葛川!”安妮突然不依不饶起来。
“好啦,咱们不要吵架,忙活了这么久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我来洗碗。”葛川站起身,垂下眼睛不去看安妮。
“你,你给我站住!葛川你个混蛋欺负人!你要是觉得我是个麻烦,什么事情都要让着我你就直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发出去的攻击找不到对象,安妮就越来越急躁生气,情急之下说出不该说的话,虽然马上就后悔了,却依然红着脸不肯让步。
葛川叹了口气,放下碗站了一会,默默去卧室拿出了一个小本递给安妮,是胃病的诊断,比大学的时候严重得多。
“我已经很久不吃辣了。”葛川有些尴尬地笑笑,“美蛙真心没说的,和那家店一样正宗,我怎么能随便扫你的兴,可我真的不能吃太多,对不起啊……”
“怎么不早说……我去给你拿胃药……”安妮感到一阵莫名的难过,走过去抱了抱葛川,“对不起的是我,太不懂事了……”
葛川摇摇头,拍了拍安妮的后背,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安妮却感到这温和笑容背后隐藏的一丝陌生与疏离——这段时间,葛川的微笑似乎过多了。
5
因为对于旧时光的过分执念,这段时间安妮有些偏执地重新拾起往日的种种。
她开始听大学时期曾痴迷一时,现在却早已销声匿迹的摇滚乐队;重温毫无节操的动漫《银魂》;在饭桌上和葛川讨论各种主义思潮。
现在沉下心来回想,葛川似乎已经不太喜欢这种独立乐队做工粗糙的摇滚,甚至几次有意无意地随手调小了音量;
因为对笑点包袱太过熟悉,再看银他妈的时候,已经听不到两人响彻整个寝室的笑声,有的时候甚至有些兴味索然;
而以前喜爱辩论的葛川,似乎也在这两年学会了倾听,并适时给予一个终止谈话的微笑。
安妮似乎瞥见了太阳正在委顿变化的橘色光芒。
葛川甚至再也不吃辣椒了。这些变化让安妮感到一丝莫名的惶恐。
她猛然想起自己上午去超市买食材的时候特意买的那一包东西,像是看到了一根扭转乾坤的稻草。
“我们去散步吧!”安妮说。
“好啊!回来这么久还没带你到大学故地重游呢。”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似的,葛川立刻用欢快的语气赞成。
阔别两年的大学乍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庄严威武的青石色大门,门口坐着穿着制服喝茶水的保安。这个季节正是学校里最美的时候,一进门便能看到青葱的树木和粉白,殷虹的花朵,在并不耀眼却很缤纷的灯光照射下显得尤为妩媚。
学生们下了课,抱着书,三两结对地匆匆走在教学大楼和宿舍连结的石板路上,谈论着晚餐吃什么。也有手挽在一起的情侣,走在人群中不时地相视一笑,就像曾经的自己和葛川,走得踏实而坚定。
安妮牵着葛川加入到人群中,故意用埋怨的语气说:“饭卡没带怎么办,去哪吃饭呀!”
“要不小南门外面吃砂锅吧?”葛川微笑着配合。
两人嬉笑着,在这倾注了所有青春和爱恋的地方,似乎真的回到了从前。
可是仔细寻找便不难发现,到底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建大了。
3栋宿舍楼底下的一排商铺都换上了统一的招牌;宿舍后面的阳光超市换了老板,之前那个面容慈祥,看见他俩总要说上一句“好般配的小男女朋友!”的阿姨变成了沉默阴郁的中年大叔;食堂负一楼的奶茶店也改头换面成了一家理发店,路过的时候便会有穿着小脚裤的理发小哥探出头来张望。
“好可惜啊,葛川,你还记得奶茶哥吗?”安妮有点失望地望着理发店的招牌。
“怎么会不记得!每次去哥都不收钱,硬塞给他的时候就拿出西瓜和小饼干请我们吃。想想看,我们是不是还欠了他一杯奶茶钱?”
两人说说笑笑地来到图书馆,似乎已经忘记了晚饭时的不愉快。
图书馆还是那副陈旧的老样子,不算高的三层建筑外侧贴着淡粉色的长方形瓷砖。茶褐色的玻璃沉默的驻守在瓷砖之间。门口有一排长长的台阶直接通到二楼的正门,台街两旁生着两大丛翠绿的灌木。
安妮一下子活跃起来,松开葛川的手跑到灌木跟前,一边在包里掏着一边柔声叫起来:“阿西妞?阿西妞你在哪?妈妈来看你啦!”
阿西妞是大一那年两人偶然结识的流浪猫。
那时它还小,很干净,似乎刚刚开始流浪之旅。
看见葛川和安妮走近,也不怕,还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两个人都萌喵星人,一下子便爱上了这只橘色的狸花猫。每天中午晚上都过来喂它食物,陪它玩上一阵儿。
从最开始的火腿肠到普通猫粮再到进口的猫罐头,葛川有一次无奈地说这小崽子比我伙食都好。
不出一个月,本来都能摸得到骨头的小猫已经尽显壮硕之态了。而且安妮还给它起了阿西妞的名字。自己也和葛川互相称呼对方“阿西爸爸”,“阿西妈妈”。
无论谁在喂它,只要安妮喊一句阿西妞,它便妥妥地跑过来,用脑袋蹭她的小腿,让她抱着睡觉。这是其他任何建大学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那个时候,这一对情侣和一只小猫简直成了建大的模范和标志。
“这小东西,哪儿野去啦?妈妈给你买了好吃的哟!”安妮俯下身子往灌木丛中窥视。
葛川却只是站在一旁,第一次没有露出笑容,反而在脸上显示出一种难以启齿的表情,紧紧抿着嘴唇,两只手搅在一起。
“葛川,这段时间有没有来照顾它?你看,我今天特意买了猫粮呢!”安妮晃了晃手中银色的锡纸袋,“惊喜哟!——葛川你怎么了?阿西妞……?”
安妮终于发现了葛川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阿西妞它……”葛川实在说不出之后的话。
“怎么会……”一个无比可怕的猜想在安妮脑中出现。
“就在你去法国的第二天,一个教授的车。”葛川低下头,仿佛是自己的错。
天色已然阴暗起来。
回到西安之后越来越明显的一个念头随着阿西妞的*亡正式浮出水面——一切都不同以往了。
无论是面容更加瘦削的葛川,还是曾经活生生存在过的愿意撒娇的阿西妞;无论是在大学里开了几年超市的阿姨,还是口味独特的奶茶店,甚至整个大学,整个西安城,都和她的青春一样,成为了遥远的回忆中的一隅。
对于未来的恐惧让自己执着于过去的所有,不顾一切的想要回到从前的日子,爱上从前的人,好像这样做了便可以挽回自己失去的年华。可是时间也好世界也好,都在不断前进,不会停下来等着谁,更不会为了谁而向后倒流。
就好像下午的太阳一样,怎么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即使是到了第二天相同时辰,也不会再回到从前了。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
安妮终于明白不是自己看不到变化,而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自己已经并不再爱葛川,葛川怕也是如此。所谓回到从前只是葛川陪着任性脆弱的自己演的一幕短剧罢了。
短剧一旦谢幕,便再无开场可能。
安妮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我该怎么办?葛川,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了呀……”安妮蹲在地上不管不顾地哭着,引起了几个路过的女生的侧目。
“回头看看它……”葛川柔声回答。
安妮突然感到小腿边上有熟悉的磨蹭感,回头看,竟是一只白色的小猫,比阿西妞当年还要小上一圈,看起来应该是刚生下来不久,还怯生生的。
安妮抽泣着,小心翼翼地抱起这只小奶猫,拿过猫粮抓出一把送到它的嘴边。见它满足发出呼噜呼噜声,不禁破涕为笑。 “今天的夕阳就让它落下吧,你还有明天的朝日啊……”
6
“葛川,我要走了,回福建。”晚上安妮隔着被子告诉葛川。
“回去有什么打算?”葛川并不感到惊讶。
“继续和师傅学画画,明年再申请去法国,如果失败了也没关系,没有国立美院的文凭也可以做画家的嘛,就像你一样。不过就不再来西安了。”
“祝你成功。”葛川转过身狠狠地抱住了安妮,也许是晚上的月光太潮湿,两个人的肩头和后背都晕开了咸湿的水渍。
三天后,葛川送安妮到西安火车站。
安妮安祥地坐在车厢左侧靠窗的座位上,看着车窗下挥舞手臂的葛川。
阳光照在葛川的一侧脸颊上,他的眼睛闪着光,那种期盼中带着不舍和骄傲的神情,仿佛又将他变回了那个几年前送自己上飞机的少年。
“阿西妈妈要保重哟!”那时的少年说着,哭得满脸泪痕。
而今天的葛川没有哭,有些不自然地笔直地站在车窗下,看着车窗内长发披肩的女孩儿,听不见她说什么,也看不懂她的唇形,却依然微笑着点头,微笑着挥手。
初春四月的明媚阳光下,雪白的列车载着两人携手走过的青春,共同经历过的甜蜜爱恋,苦涩别离,载着努力生活着的少男少女对彼此的祝福,载着他们对不可知未来的希望与憧憬,在一片斑驳的光影中,缓缓驶向锦簇缤纷的前路。
(完)